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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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公共汽车在城市迷宫里穿行。上海的公交线,像蛛网一样扑朔迷离。它不是直线,而是最大限度地容纳着崎岖不平的站点,从而使公交道路像打摆子一样忽上忽下,忽南忽北。 汽车几乎贴着巷道的边缘,很难想像,如此狭窄的街道上,还是汽车川流不息的要道。高耸的楼道,拥挤地簇立在道路的两侧,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直劈大地。城市的空间,滋生出许多畸形的结构,就像原始森林里的植物拼命地要抽长自己的身躯,抢占高空那一抹维系生命的阳光。城市里甚至可以让闪电也变得狭窄起来,巨型的杆子似的高楼,就是一道被挤压成豆芽菜一般的干涸的闪电。 城市的下午的时光是漫长的,失去了自然的生物钟与晨昏转换应有的节奏。城市的方向感被乱七八糟的街道暴虐地切开,街道误导的方向,就像城市里不负责任的骗局一样,不值得信任。暮色的来临是城市里一道奢侈的加餐,被撇开在城市的食谱之外。 在渐渐上涨的车厢外的灰色的气息中,城市陷入到一种深沉的暧昧的临近黄昏的暖色里。公共汽车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切割着城市的断面,窗玻璃外,是城市像地壳一样缤纷斑斓的层层叠叠的记录。这种断面里,既有着市中心豪华高楼的气宇轩昂,也有着居民区地段俗不可耐的下里巴人,它们交错着闪过汽车的窗户,把城市不可谐和的姿影,浓缩在车窗一成不变的镜框里。 越接近城市的边缘,那种世俗的城市图景便如地幔一样,变得浓厚而粘稠。在舒缓的天光的映照下,城市像蚌类伸展开自己的肉足,把它的隐秘的内幕,缓缓地暴露出来。上海,这个最容易见到靓丽外表与美丽女孩的城市,在这个时候,会展现出它的丑陋的遮蔽的真实。在紧贴着道路的狭小的楼前空间里,摆放着躺椅,那上面必定会坐着一个佝偻的老人,这几乎成为上海路边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风景,就像到处都可以看到挂在阳台上的肮脏的被褥一样。城市里充满着矛盾与对立。时尚的少女与垂暮的老人,构成了这个城市最尖锐的辩证关系。少女令城市充满着活泼与青春,而老人,则让城市变得窒息与困顿。这两者有必然的关系吗?没有人去考证与研究这些,城市的存在,只有空间的轴线,是同一时间里空间的比较,而绝没有时间的纵深性对比。在城市里,永远是即刻的存在,决定着地位与永恒,历史的判断与价值,注定是无力与空洞的。所以,城市里,永远是少女招展着城市的时尚的旗帜,成为一个城市的代表与赏识的中心。而老人们,他们是少女的未来,但城市不需要昨天与明天的起点与结局,它永远是一种横向的同一时刻的布置。 柳丝丝与那个男孩并没有说多少话,她沉寂地望着窗外,显得宁静而平和。 地面突然变得高耸起来,并且开始了弯曲的行进。这是公共汽车正在驶上卢浦大桥的引桥。 随着地面的抬高,一缕鲜艳的像血一样的阳光,突然照进了没有色彩的没有激情的车厢里,令整个空间里洋溢着灿烂的云霓。 阳光在柳丝丝的脸上欢蹦乱跳地闪跃着,掠过她的脸上的光线,又照射到那个男孩的脸上,他被外面的那股美丽的晚霞所吸引。那种绯红的涂满天空的色度,一直被高楼遮挡着,现在它们放肆地涌进车厢,在移动着的车厢里徘徊、游动。 他惊异地望着身边的这个女孩的侧面的轮廓。柳丝丝微微地侧着身子,眼睛若有若无地看着那炫目的夕照,她的脸上挂着一种平静,好像她早就熟悉这样的颜色,这样的城市的另一种光辉。她的沉静的泰然,与车窗外旋转着的暖色调的阳光,仿佛对立着,但又天衣无缝地交织在一起。 汽车绕行着卢浦大桥的引桥,缓缓上升,地面开始坍陷下去,下一层的引桥上的汽车,立刻变得渺小而遥远,可以感觉到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在扩张。在这种旋转中,你可以感觉到你升起在城市的上空,跃上了城市的天空,去领略城市里深埋着的无法俯瞰的一切。 那个男孩的目光悄悄地盯住柳丝丝那侧面的轮廓。偷窥女孩可不是一个文明的举动,但你无法不被她身上的那种光彩,那种气氛,那种宁静所吸引,所打动,你想搞明白,是什么让女孩变得神奇而不可侵犯,是什么使她变得非人间所有。 城市的夕阳,其实并不是那样的鲜红,只是,你一直被深埋在城市的没有色泽的平凡生活里,当你被城市的暮色吸引的时候,你会觉得那种强烈的对比色,呈现出一种非常饱满的艳丽与华彩。金黄色的阳光的芒刺,在柳丝丝的脸颊的边缘上,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绯红,而且在悄悄地变幻着那种流金溢彩的颜色,少女与夕阳也许天生就有着谐和的成份,她们在那一刻携手交融的美丽,铸造出城市梦幻般的极品。 过了桥,那个男孩在花木站下了车。分手时,柳丝丝问了他的姓名,他告诉她:“我叫韩力护。” “你怎么叫这么一个怪名字?”柳丝丝笑着,向他道别。
135(此一节,重回莎比在培训班段落,为便于识别,特此注明) 黎明的无所作为的迷蒙的光线,照进了窗帘。 莎比睁开眼睛,有一刻,她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想让自己感受身处何方,这时候,她是通过对心里是否有压力来找回被睡眠压抑着的记忆的。 她觉得心里涌动着一种暖意,一种温情的甜蜜。没有什么负担与不快郁积在心中,渐渐地,昨天的记忆,走进了她的心里,她记得她与小穆从正大广场那一级连着一级的云梯般的电梯上下来,在那种纷繁的人流里,她摒弃了孤独,一种由心到外融化了的孤独。 以前她与小穆曾经一起走在城市里,但那时候,她没有亮出自己的职业与身份,心里藏着一个隐私,这阻碍着她对身边感情的分享,但现在不同了,她觉得与这个男孩有了一种共同的默契,有了一种不存在旮旯的沟通,这让她的心情顺畅了许多。以前一直遮着掩着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完全地放松开来了。难怪今天起来,她觉得一直以来压迫着她的心胸以及潜意识的恐惧,被清洗得干二净了。 她只是觉得有一种放松,至少她对身边的这个男人敞开了自己,她不再觉得负累。甚至她珍惜这种友情般的融洽气氛,为了报答这种友谊,她想起了柳丝丝,这是她想到的给予那个男孩的最真诚的回报。 莎比脱下睡衣,换上裙子,记忆渐渐地回到了她的思想里,她被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充满着,并且在她的心里流淌开来。 她开了房门,以前她对另一个房间的那个男孩有一种拒绝与戒备,今天不一样了,她甚至想悄悄地溜进去,吓他一下。 她走进小穆的房门,发现小穆的门开着,再看床上,空无一人。莎比猛地想起,昨天小穆就没有回来,想想自己刚才蹑手蹑脚的傻傻的行为,她用自己的手,猛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自己说:“你这个小傻瓜,你真是笨到家了。” 咋就忘了呢?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瞧你这魂不守舍的,脑子里七错八岔的,真的要好好整整了。 昨晚,她与小穆在正大广场吃了晚餐,刚刚乘着电梯准备一起回来,突然小穆的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钱盛肿打来的,告诉小穆,小火已经离开了剧组,因此,她在火车站附近原来租用的地下仓库已经没有人住了,小穆与莎比住在一个屋子里,毕竟男女同处一室不方便,现在正好让小穆住那儿。 钱盛肿在电话里征求小穆的意见,是今晚就去呢,还是明天再搬。钱盛肿提到一套美国CANOPUS数字非线性编辑系统下午刚刚运送到那里,但不知效果怎么样,意思叫小穆测试一下。听到这话,小穆浑身来了劲,一直以来,他都在别人的工作室里学习非线性编辑技术,但那完全是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工作室里业务很忙,他很难有机会上台去正式操作,特别是这种电脑运作,一旦介入,思维几乎不能中止,但小穆一直在一种断断续续中在人家的机台上训练自己的操作,从来没有一种连贯的时间供自己酣畅地过把瘾一回,现在听说钱盛肿专门配置了这套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设备,真的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 莎比当时在小穆的旁边,可以感受到小穆的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天下最美的事,就放在他的眼前。她的心里当时还隐隐地生出一丝无来由的嫉妒的情绪,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拂走他的热情,便露出与他一样欣喜的笑容,文静地看着他。 “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去?”小穆征求着莎比的意见,但他眼睛里燃烧的热情告诉莎比,她的回答只有一个。 “你喜欢,你就去吧。”她抿着嘴唇,像在藏着笑意。 “真的,你知道吗?这对我很重要。”小穆似乎要全力地把他的快乐传染给面前的这个女人。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盼着呢。”莎比说。 “如果我真的搞上手了,将来我面前的障碍又会少一样,我会多一份顺利的。将来,我们……”小穆的眼光火热地看了一下莎比,但他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莎比心里咚地响了一下,尽管她能猜到小穆想说什么,但她还是紧跟着问了一声,“什么?” “我们——”小穆的眼睛里流淌着柔情蜜意,“我们以后离开钱盛肿,也就不怕什么了。” 莎比似乎感到一种失望,但她迅即地告诉自己:你还期待着别的什么可能吗?小穆这样说,是最好的方式了。于是,她平和地问道:“你真的想离开这儿?” “难道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钱盛肿干这种事,迟早要翻船,我们要抓紧时间,多为将来积累一点资本。”小穆口无遮拦地说道。 “我这样想过,但我无所谓了,反正……我就这样了,如果你将来出去,那我就很高兴了。”莎比说道。 “你说什么话?你还真的想留在这儿?”小穆望着她。 “我留不留都无所谓,如果你能出去,找到一个更好的地方,我会为你高兴的。”莎比低声说道。 “你怎么了?你不愿意出去?”小穆有些不解地问着她。 “不是不愿意,是我也没有地方去啊。” “将来我有了技术,到什么地方不能过好日子。” “你好就行了……” “什么你啊我啊,是我们的。” “别……”莎比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孩太好了,她一定要把一件最好的礼物给他,来回报他对自己的好。 “怎么了?”小穆似乎没有感受到莎比的异样,“我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有一点早,但绝不能放过一点机遇。你应该理解我现在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吧?” “理解,理解,”莎比连声说,她想把自己心里的那种酸酸的想法遮掩过去,“那你过去吧。”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小穆不放心地看着她。 “我也不是小孩子,还怕丢了不成?”莎比低着头,自己都觉得好笑,面前的这个小弟弟居然关心起她来了。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把我送回去,再赶到闸北,要多长时间啊。行了,我会摸回家的。” 小穆毕竟太贪恋新设备给他带来的兴奋感,便叮嘱莎比回到家,一定要给他打电话,然后两个人分手告别了。 就是昨晚这样的分手,在莎比的心里留下了芬芳的回忆与美好的感觉,连早上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怡人了。她在想啊,这个小穆啊,有了一套电子设备,连命都不要了,估计他一晚都没有睡觉。想到这里,她有些懊悔,昨天也许不应该放他走,一个没有女人管着的男孩,就像一头野马一样,乱闯乱撞,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如果有一个女孩在他的身边就好了,这个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莎比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柳丝丝的俏丽的面容,她的少女的纯真的洁净的神情,小穆与她真是很般配啊。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混合着七上八下的滋味,但这并没有冲淡她心里快乐的主调。 手机突然响了,她扔下餐具,急忙奔到床头,她想一定是小穆来电了,但接过电话,才知道是钱盛肿来的。 “莎比啊,你八点钟前开车到锦江宾馆去一趟,把黎教授带过来,今天有她的课。”钱盛肿吩咐道。 “那一个黎教授?”莎比问道。 “就是那个黎影河啊,你不是知道她的吗?那个什么什么走狗王晓坡的遗孀啊。给我们网站写过《论AV影片的启蒙意义与文化含量》的……,想起来了吗?” “真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好喜欢她的,我还喜欢她的丈夫。” “瞧你高兴的,今天你好好与她聊聊。” “钱主任你真神了,黎教授都能请得动啊?”莎比几乎发出超大的音量。 “现在有钱什么东西请不来?”钱盛肿说道。“黎教授不是连自己的情书都拿出来了吗?” “那人家可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纪念一段感情。” “随你怎么说吧。”钱盛肿呢咕道,在断掉电话之前,莎比听到他的一句话,“这世上不为钱的人,是傻帽。”
136 莎比开车出去,专捡大道走,驶上了南北向的成都北路,她才算松了一口气。上海的道路太复杂,开着车,她只能选择那些有着鲜明标志的道路,不然的话,她就要彻底地被击倒在上海那乱麻一样的道路上。 把车停到锦江饭店的地下车库,她打电话给钱盛肿,问如何联系黎教授。老钱告诉了她一个号码,莎比来到饭店前面的花园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等人。 透过绿树的遮蔽,锦江饭店的主建筑影影绰绰地闪现在树丛中。从外观上看,它有一点陈旧,建筑风格一看上去就像经历过历史的风尘,它沉重而没有现代建筑的透明轻越。上海,就这样错杂与混和着各个历史时代,它有着现代的时尚气质,但更有着历史的杂合色彩。 上海的老建筑,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墩实、深厚的氛围,大理石的墙面,夸张了这样的厚重感。过去与现在的强烈的反差与对比,使上海像一个魔幻小说中的诡异的世界。当莎比来到这里,她觉得面前的很像是《蝙蝠侠》中的那个古怪的世界。那里的城市,仿佛是一个未发育完全的中世纪的城市,突然被安插到现在都市里,整个一个不谐和。而上海的建筑未尝不是如此。锦江饭店的标志性主楼,在日益生长的城市里,早又失去了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心态。它的主体建筑,像一座扇形的伸展开来的碑座,中间仿佛是高潮崛起的顶点,两边呈阶梯状的曲曲折折,随行着下降,仿佛从平台期的顶端向两边恢复着正常。看着阴沉沉的窗户,共有十八层,所以,这座楼也被称为“十八楼”。在这样的楼房里藏着太多的秘密,人类无中生有地在一马平川上制造了空间,然后在里面塞入了阴谋与历史,就让城市变得复杂而深不见底。当人类被建筑隔在外面,里面的世界总会使人浮想联翩。 莎比胡乱想了一会,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带着京腔的女音,字正腔圆,十分悦耳。 “黎教授吗?”莎比激动地问道。 “我是黎影河。请问你是——” “我是莎比,”莎比太激动了,一时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一想到自己不过是黎教授的FANS之一员,一般情况下,FANS容易知道偶像,而偶像是不会知道FANS的,于是立刻改口道,“我是接您来的,您认识钱主任吗?钱盛肿的,你的认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口音怎么变成大和民族的腔调了?莫非A片强国的语言,也很强大啊,连参与A片的演艺人员,也不由自主地受到日语表达方式的感染? “噢,认识,认识。您在哪里?” “我就在宾馆外面啊,您在哪里呢?” “我在一楼的大厅里呢。我马上就出来。” “别,您呆着不动,我进来找你吧。要不然,一错身,两下都找不着了。”莎比说道。 “那好吧,我坐在这儿等你。” 莎比抖擞精神,穿过大铁门。她还记得当年在中学时曾经和一帮追星族到这里看谭咏麟的往事。当时这里围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层层地累积着,从铁门的缝隙里,寻找明星的蛛丝马迹。人太多了,莎比夹在中间,气都喘不过来,只听到前面有人喊,“看到了,看到了”,人群立刻发生强烈的骚动,莎比被前后夹攻,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轰隆一声,前面失去了压力,她被后边的压力推向前面,跌倒在前面的人身上。原来大家的合力推动,把大铁门推倒了。那时候真有意思,也不分男女,全堆在一起,好像也没有觉得有男女之别。应该说,作为明星的FANS,其实那种感觉真的好纯的,有一种兄弟姐妹的感觉,大家心理上都很通透,也互相很关心,想想多少年前的那个自己,好像与今天隔了好远似的。没想到多少年后,自己也能上镜头了,但与谭咏麟那种上镜自然是不可比的。不过,莎比又想到,很多著名演员,都演过脱衣解带的三级片。香港演员里演过三级片的很多,她喜欢的杨采妮也曾经露出一个十分丰满的奶子,显摆着自己的女性特征。国外的演员就更多了,像著名的卡梅隆小姐,就曾经演过A片。当年钱盛肿还播放过这一段录像,只见里面的卡梅隆,穿着丁字裤,拿着一个大鞭子,殴打吊在屋顶上的一个男人,估计那个男人喜欢受美女的虐待。另外,著名的史泰隆过去也是演A片的出身,可见,A片的行业中,曾经产生过多少伟大的人物,特别是明星啊。莎比觉得自己的联想,岔得太远了,赶紧抑制了自己的思绪,还是多想想现在吧。 她对黎影河的好感,是因为钱盛肿过去在播放A片的时候,经常提到黎影河,用黎影河的理论,来支持A片事业。莎比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钱盛肿最喜欢强调黎银河的一句经典名言:“每一人都有处置自己身体的权利。”并用这一名言,让AV女优们心甘情愿地在镜头前使用自己的肉体。莎比从心理上,感到黎教授是A片理论的总后台。并不是说莎比对A片有多少感情,只是在全社会对A片业嗤之以鼻的情况下,还有一个尊敬的黎教授大胆地喊出女人有权处置自己的身体,这多少让女优们感到人逢知已的亲热感。这也是莎比为什么从内心里很尊重黎教授的原因。至少黎教授让女优们心里上不再抱着自我谴责的罪责感。这就像古代妓女总是把唐太宗的头像供奉在家里一样,其实女人是容易记得别人的好处的,哪怕你说过一句熨贴过女人的话,都会让女人铭记在心,感恩戴德。
137(继续) 莎比来到锦江宾馆的底层大厅,晦暗的深色的大厅里,顿时黑暗了她的眼睛,从明亮的光线充足的室外,进入讳莫如深的室内,顿时有一种不适应的茫然感。 她顿了一会,慢慢地适应了屋内的环境,远远地望着散乱地放置在这个大厅里的客人,竟然一时不知道,哪一个是黎影河。 在她的想像中,有一个不可替代的黎银河。她的大名如雷贯耳,那么,对应着她的这个名字的女人,应该是华贵的,高雅的,甚至,莎比想像着她应该散发着一种成熟女人的气息,带着金边眼镜,有一双饱满的红润的嘴唇。其实莎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一个女人的成熟想像成丰腴的嘴唇。她对黎教授的容貌,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没有把她想像成一个美女教授,毕竟表里如一,对于女人来说,未免太苛刻一些,但她放低要求,黎教授有一双性感的嘴唇,总不是对她的强人所难吧。 所以,莎比进去的时候,便依次地寻找着有一个性感嘴唇的女人。 靠在最里面的坐在沙发上的一对男女引起了莎比的注意。那个男人,年届中年,而那个女性,却是一个少女模样,浑身散发着清纯的光泽,那个中年男人深情地望着那个女孩,使莎比吓了一跳。女孩秀发飘飘,侧面的轮廓,凸出粉面团团的曲线,使整个面容庄重中又带着几分妩媚。莎比把注意力放在这对男女身上,倒一时放弃了对黎教授的寻找。 正在莎比傻乎乎地找不到人的时候,突然,她的身边站来了一个男人。 “小姐,侬找啥人?侬有空伐?没啥事体就不闲不闲。”那个男人说道。 莎比白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也在三十多岁的样子,满脸堆着笑,莎比凭着阅人无数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个男人就是那种专门猎艳女人的男人。 “对不起,我是找人的。”莎比克制地回敬道。 “找啥人?是不是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啊。”那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副似曾相识的亲热劲,“小姐,你这条牛仔裤是啥名牌啊,你穿在身上,老合身的。” “先生,这是随便在地摊上买的,哪里是名牌?”莎比冷漠地回答道。 “不像,不像,你穿在身上好有型啊,我看是不是卡尔文克莱恩。看到你,我到想到了那句著名的广告词:‘There’s nothing between Calvinand me’。小姐,不知能不能施舍给我亲密无间?”那男人说着,就凑近目光,伏到莎比的下身部位,作寻找衣服上的标志状。 莎比腾地觉得脸颊着升起了火球。她知道,这个男人说的那一句英语,是卡尔文克莱恩的形象女郎一句暧昧的挑逗性的广告词。在那个流行于全球的广告中,穿着牛仔裤的广告女郎,挺胸撅臀,亮出全身的线条,说出了那句中文意思是“我与卡尔文亲密无间”的著名广告词,而“亲密无间”则显然是暗示她穿的内裤,直接把广告目击者的眼光,诱惑进女人的内裤里,这种对人的挖窟打洞的性幻想的曲意勾引,成为广告创意擦边球的最佳方案。受此影响,中国广告里那种对诸如洁尔阴、月经用品的广告词中,无一不运用了这样的技巧,使得知其内涵者,能被那种冠冕堂皇的广告词背后潜蕴着的暧昧意义,激发得涌上会意的微笑。 “你干什么?”莎比连连退后几步,“有什么好看的?” “你别误会,我是看看什么牌子的。”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穿衣服不讲究的。根本没有什么牌子。” “不穿名牌,还有这样的气质,了不得啊。”那男人后仰着身子,摇头摆尾地看着莎比。“小姐,我今天才晓得,这衣服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穿在什么人的身上。” 莎比白了那男人眼,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讨嫌,粘着人就不放手。如果在以前,她会觉得有一个男人围绕在身边,颇能满足她的虚荣心,但是,自从与小穆释去了两个人之间的疙瘩之后,她更喜欢寂守着心灵的平静,愿意享受那种不受外界干扰的安静,所以,她看到这个男人像苍蝇一样叮着不放,觉得浑身难受。 她跌跌撞撞地躲避着那个男人的骚扰,向门口走去,准备再拨打电话,寻找黎影河。就在她后退之时,撞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上。那个女人很厚实,几乎纹丝不动。莎比连忙向那个女人道歉道:“对不起。” 那个女人无暇顾她,只是说道:“没关系。”那字正腔圆的京腔,使莎比顿时惊愕得张不开嘴来,“黎教授……”
138 那个女人正匆匆而焦灼地向门口走去,听到叫声,折转回来,有些奇怪地看着莎比:“你是……” “黎教授,我是来接你的。”莎比兴奋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没有看到她设想中的性感的红唇,面前的只是一个发胖的老女人,走在大街上,几乎与那些居委会的大妈没有两样。这也是莎比进来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原因。她的头发分成两边,露出一张鼓鼓的大胖脸,带有蒙古人的脸部特征,十分的中国,下巴宽大,应该属于“三国演义”所说的后脑见腮的那种面容。一副眼镜拯救了她,使她带上了一份学者的气质。在她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一点女人味。专家教授就有这样的本领,能在保持女性身体的模糊概念的前提下,把哪怕是一点的女性风姿都能扫地出门,空留下一个薄油筒子的庸肿的身体,以验明女人的正身。好在莎比的失望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很快她就宽容了这个女人与她想像中的差距,继续保持着那种见到偶像的崇拜的心情。 “是你啊,真没想到是你。”黎教授开朗地笑道,她的纯正的普通话,听起来,十分的舒服,有一种大气的感觉。“我还以为你是……呵呵。” “以为我是什么?”莎比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黎教授意识到猜测的失言,闭口不提。她搂着莎比的腰,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你长得好年轻啊,真的好漂亮。” “黎教授真会夸人。我都丑死了。” “哎呀,上海的小姑娘这么会谦虚,我还不知道呢。走吧,你看我们刚才像不像演‘三岔口’。” “三岔口?”莎比不解地问道。 “其实是一个京剧的名字,你这样年龄的女孩,不一定知道,上海人喜欢看越剧,不一定知道京剧的节目吧。” “我连越剧都不喜欢听。”莎比说道,“我姥姥倒喜欢听,《三岔口》是什么内容呢?”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吧。”黎教授的脾气很好,很乐意与莎比谈话,令莎比感到很放松,也很开心。其实专家教授虽然写起文章来的时候,都曲高和寡,与民作对,甚至流露出灭绝人性的汉奸倾向,但是在生活中,他们真的很平凡,也很乐意与平民交朋友,一点不像一个在文章中丧权辱国的社会渣滓。两个人走出了宾馆大门,黎影河继续说道:“《三岔口》说的是杨家将的故事,说的是两个好汉,见面不相识,在黑漆漆的酒店里,摸黑打来斗去。刚才我们在大厅里,就像蒙着面的人,见面不相识。你也没有想到会是我吧?” “是啊,我没有想到。黎教授,你刚才把我看成是什么了呢?”莎比问道。 “刚才……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黎教授说。 “没关系的,您说啊。” “你看到大厅里那些小姐了吗?这里的小姐还真多呢。我刚刚坐在那儿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像你一样大小的小女孩,搭讪上了一个中年男人,才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说到里面去说说笑笑了。”黎教授说。 “噢,原来他们才认识啊。”莎比想到进去大厅时看到的一对男女,顿时才明白他们的关系。“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也是在这里转悠的小姐呢。” “噢,”莎比嘟起了嘴,“是吗?我长的很像小姐吗?” “不是,你别误会,是我误会你了。”黎教授带着笑意说道。
139 莎比从地下车库里开出车子,把黎教授请上车,然后开车上路。 莎比想到刚才黎教授对她的误会,问道:“黎教授,你对那些小姐有什么看法?” “你是说那些从事特殊职业的小姐?” “是啊,现在小姐也不会有别的意思了,肯定是指这样的一群女人了。”莎比边注视着道路,边说道。 “我看到的小姐,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单个女人,而是一种社会现象。我更多地把她们看成是一种群体。” “噢,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是脱离个人来看待她们的,单个的她们是没有意义的,在我看来,所以,我更习惯把她们看成一个群体。” “那么,你如何看待她们这一个群体呢?”莎比问道。 “说得话长,这可是一本书探讨的问题。” “是吗?如果你不方便的话,那就不讲了吧。”莎比说道。 “与你讲话,不影响你开车吧。” “没关系。这不是在美国。我记得美国的法律,是不允许在车上讲话的吧,在上海开车像蜗牛爬,不讲话还把人等死呢。上海的路上,给人的感觉全是车子,其实也没什原因,就是车太慢了,全挤在路上了。” “那就好。我总记得不要与司机讲话。……你刚才提到小姐的问题,近年来我也一直在思考。”黎影河说道。 “这个我知道一点,我知道你的那句话:‘女人有权支配自己的身体。’” “呵呵,你也知道这一句话?其实我的主要论点,是把‘性交易’非罪化,这就是我主要阐明的对小姐的态度。刚才在宾馆里看到的一幕,更坚定了我对中国性交易的思考。有数据表明中国XXx的人员达400万人。我主张性交易非罪化,引起很多的争议,经常会有人指责我,会不会造成色情业的泛滥以及性病的蔓延?这倒不一定。没有数据证明性交易合法化的国家XXx的人数就更多一些。 “前一段时间,警察把安全套来当成XXx证据,如果查出舞女携带,要惩罚什么的。这样反而会造成性病的进一步传播。现在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要免费地发放安全套,一边扫黄,一边发安全套,这样的做法自相矛盾。目前,性交易刑事化,已经成为防止性病的最大障碍。而性交易非罪化之后,会更加容易控制性病的传播。 “国外女性主义者把妓女叫作‘性工作者’。这个群体被抢劫、被谋杀的,比一般群体要高得多,为什么这些小姐要投入这些蛇头的控制,就是因为没有‘非罪化’。最后最受迫害的,就是这些从事性工作的女人。” 黎影河一旦开口就收不起尾来,教授嘛,话匣子里藏着很多深思熟虑的东西,给他一点挤压,就会像牙膏一样滔滔不绝地流淌出来。 “你的意思说,XXx可以在国内合法化吧。”莎比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一个误会。合法化我不赞成。我比较赞赏的是‘非罪化’,‘XXx非罪化’就是说把它作为一个道德问题来处理,在两个成年人之间自愿的一种交易行为,不管有没有钱参加进来,我们不认为它为罪,但是我们从道德的角度要谴责它。” 莎比虽然没有完全听懂黎教授所讲的内容,但是她还是感到内心里有一种渐渐升腾起来的温暖,毕竟,黎教授采取了一种宽容、关爱的眼光,来对待从事性产业的女性们。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担负过的AV女优的职责,忍不住问道:“那个A片业在中国是不是也应该纳入您说的‘非罪化’的范畴呢?” “这要如何来看待A片了,如果A片没有危及到别人,我们就应该认为它没有触犯法律。我一直认为中国的制作、传播贩XXx秽品的法律太过时了。现实情况是,与‘性’有关的东西已经泛滥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 如果大多数人都在看,你还说他非法,那说明法律在现实生活面前,已经显得落伍了,性法律也应该与时俱进。”黎教授说道。 “你说的太好了。”莎比脱口赞道。
140 虹口体育场附近的匝道,就像政治家的心思,千奇百怪,古里古文,莎比左弯右绕,才没有被乱七八糟的道路转得晕头转向。 车子开进破旧的临时用的学校,发现还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进校。莎比放慢车速,车子像没有感觉似地平稳地滑行着,有一种失去动力的感觉。 莎比突然觉得前面一个女孩的身影很是熟悉,凝神细望,原来是柳丝丝。 莎比缓缓地把车子开到那女孩身边,打开车窗,一手搁在方向盘上,一手伸出去,向丝丝挥动着。 柳丝丝没有在意身边开来一辆小轿车,可以看出她的表情有一点惊厄,下意识地向旁边闪了一下。 “是我。丝丝,你来的好早啊。”莎比隔着车窗说道。 柳丝丝看清是莎比,刚才平和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冰冷着面孔,呆立着不动,嘴嘟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丝丝,你等我一下。”莎比又说道。 “什么事?”柳丝丝高声地责问着,一副满心不情愿的样子。 “你等一下,我把车停了,你别走噢。”莎比向柳丝丝叮咛道。 柳丝丝负气地望着莎比,眼睛里饱含着敌意的光芒。但她没有再动弹,似乎默许了似的。 莎比加快了车速,向黎影河抱歉地笑了笑,“是我表妹,脾气怪怪的。” “没什么,”黎影河通情达理地说道,“上海女孩生气都很可爱。” 莎比把车子停放在学校的空地边的树荫下,让黎影河下了车,然后远远地向柳丝丝招呼着,“丝丝,你来一下。” 柳丝丝在远远的空地那头,一动不动。莎比与黎影河向那个方向走去,柳丝丝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走过来。 “丝丝,侬跨(快)来西——。”莎比叫道。 柳丝丝好像犯错误的学生,站到了莎比的面前。莎比看了觉得很好笑,这小丫头,人长成大人了,可那神情,还像一个小学生。 “你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黎教授,好有名气的。”莎比站在黎影河的身边,“侬晓得伐,黎教授写老多书唉。” 柳丝丝抬起她的清冽的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莎比身边稍显臃肿的黎教授,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牵强的微笑,算是礼貌待人了。但她的神情,显然没有莎比期望的那种喜出望外的样子。 “黎教授写过很多书的,研究的东西老多的,”莎比结结拉拉地说道,其实她对黎影河的东西也是一知半解,主要还是受钱盛肿的影响,“我的先生王晓坡,你应该晓得吧。” “我晓得的。”柳丝丝轻轻地说道,她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惊喜,只有一种谨慎的距离。 莎比感觉到,她的这个表妹依然对她怀恨在心,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这小丫头,怎么养成了这样的倔脾气。看着柳丝丝的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莎比担心再谈下去,会让黎影河厌倦了这个小表妹,反而把事情搞僵了,但说道:“你以后有空可以直接向黎教授请教,黎教授肯定会有问必答的。” 黎影河在边上说道:“哪里,哪里,我也是来学习的,大家相互学习吧。” 柳丝丝听到可以让她走了,扑闪着乌亮亮的眼睛,向黎影河笑了一笑,说道:“黎教授,那我先去上课了。” “好好,你先去吧。”黎影河的脸上堆着朴质的笑意。 柳丝丝转过身,迈着富有弹性的步履,走向远方。 莎比回过头看了看,望着柳丝丝的轻捷的身影渐行渐远,若有所思。她想把她支走,但是她没有能力赶走她。好在钱盛肿的文化课请的都是有头面的教授,虽然讲的内容,都是乌二八鬼的东西,但毕竟还没有接触到这个行业的实质的内容。还是有富余的时间的,等到了实质性的课程的时候,无论如何得把柳丝丝弄走,她不希望把小表妹拉进这个对纯洁女孩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行业。表妹可以恨她,但是,这不会改变莎比维护表妹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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