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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 第八章 惊人阴谋

连续赶了二十多天路后,横亘于齐赵交界处的横龙岭,终于矗然屹立在地平的边缘处,起伏的峰顶全积了白雪。一路上各人均心事重重,难展欢颜,再没有刚由咸阳起程时的热烈气氛。偶有交谈,都是有关如何隐蔽行踪,或对追兵展开反侦察行动等计议。走到半途时,巳甩掉了敌人的追骑。肖月潭更是出奇地沉默和满怀心事。自那晚项少龙与他一夜倾谈后,更感觉到他有些事藏在心里,难以启齿。
  不知是否敏感,愈接近横龙岭,项少龙愈有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觉。所以滕翼虽想多赶点路,项少龙却坚持找了一个背山面临平原的山丘扎营,争取休息和思索的时间。
  黄昏前,荆俊和他的荆家军及蒙氏兄弟打了野味回来,架起柴火烧烤,为了避免暴露行藏,入黑后他们都不点灯或生起篝火,在这深冬时节,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回事。目的地在望,荆俊等年轻的一群,都兴奋起来,三三两两地聊着。纪嫣然、乌廷芳两人则躲在帐内私语。
  肖月潭拉着李斯,到了靠山处一个小瀑布旁说话,神色凝重。滕翼和项少龙两人呆坐在营旁一堆乱石处,看着太阳缓缓西沉下去。忽然李斯走了回来,请两人过去。项滕两人对望一眼后,心中都打了个突兀,随李斯到了肖月潭处,后者凝视着匹练般由山壁泻下的清泉,双目隐泛泪光。
  李斯摇头叹了一口气。连滕翼这么有耐性的人,亦忍不住道:“都是自家人了,肖兄有什么心事,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呢?”肖月潭深沉地吁出一口气,看了看项滕两人,满怀感触地道:“那晚我不是告诉少龙,我最爱胡思乱想的了,只恨我愈想下去,愈觉得自己不是胡思乱想,而且‘是与否’的答案就在那里。”猛地伸手,指着远方的横龙岭。
  项少龙和滕翼全身剧震,手足冰冷。李斯喟然道:“刚才肖老找着在下对红松林遇袭一事反覆推研,发觉了很多疑点,最后得出了一个非常令人震骇的结论,恐怕我们都成了吕相国的牺牲品了。”项滕两人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骇然的眼神。
  肖月潭道:“其实今趟出使,应是一份优差。六国根本一直在互相倾轧,更加上最近齐楚谋赵一事,怎也难以联成一气,所以出使一事只是多此一举,何况吕爷正竭力培养自己的族人,更不应放过这大好的让族人立功机会,反平白送了给少龙。唉!有很多事本来都不应放在心上,但现在出了岔子,细想下去,就发觉许多不寻常的地方了。”
  滕翼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沉声道:“我一直不明白敌人对我们的突袭在时机和形势上为何掌握得如此无懈可击,刚好是吕雄和屈斗祈两队人马及燕人离开后,我们的戒备松懈下来的一刻,尽管他们不断有人侦察我们,但在那等雪夜里,怎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我们会藏在林内呢?所以定有内奸!”
  项少龙只感头皮发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波荡的情绪道:“这样做,对吕相有什么好处呢?我们都是他的人,还有三百个是由他挑选出来的家将,若蒙恬和蒙武都丧命,蒙骜岂非悲痛欲绝吗?”
  肖月潭举袖拭去眼角的泪渍,叹了一口气道:“我肖月潭跟了吕爷足有二十年了,最明白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做生意如此,争天下亦是如此。”顿了顿反问道:“假设真是阳泉君遣人做的,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这个原本直接简单的问题,此刻说出来,却是没有人可以答他。
  庄襄王一直念着阳泉君对他的恩情,所以封了吕不韦作右丞相时,亦把左丞相之位留了给他,更阻止吕不韦去对付阳泉君。假若项少龙等被人袭杀,由于事前早有风声传出阳泉君要对付他们,而死的又全是吕不韦的亲信和家将,自然谁都不会怀疑是吕不韦自己策划的事。庄襄王和朱姬两人无不对项少龙非常宠爱,若相信阳泉君使人杀死项少龙,阳泉君那能免祸,连华阳夫人怕都保不住这亲弟。
  那时吕不韦就能一举除去这心腹大患,独掌朝政去。谁人比他和庄襄王及朱姬的关系更密切呢?肖月潭看着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的项少龙,沉声道:“我所识的人里,没有人比吕爷更懂玩阴谋手段,若此计成功,更可一石数鸟。”
  接着激动地道:“首先他可以除去你项少龙,你实在太锋芒毕露了,不但大王姬后对你言听计从,连政太子都对你特别依恋,后面又有家当庞大的乌家作你后盾,假以时日,说不定连吕不韦的光芒都给你盖过。秦人最尊崇英雄,又重军功,他们需要的是像你般智勇双全的人,吕不韦怎能全无顾虑。”
  他巳再不称吕不韦作吕爷,而直指其名了,三人都体会到他心境上的变化,明白到他感觉被主子出卖的悲痛愤慨。李斯接口道:“他还可迫蒙将军因着爱子的惨死,而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对付阳泉君和他的同党,又可把精锐无敌的乌家子弟收为己用,增强实力。牺牲些家将亲信,算得是什么一回事。今次同来的三百家将,全属与图管家和肖先生有多年关系的人,可算是老一辈家将的系统,他们的战死松林,会令相府内吕族的势力在此消彼长下,更形壮大。”
  “啪!”滕翼硬生生把身旁一株粗若儿臂的矮树劈折了。众人默然呆对着。心中的悲愤却是有增无减。他们全心全意为吕不韦办事,却换来这种下场和结果。肖月潭道:“事实是否如此,很快可知道了,若真是吕不韦当货物般出卖我们,在横龙岭那边等待着我们的,绝不会是吕雄或屈斗祁,而是那晚在红松林袭击我们的人。若我猜得不错,必是由诸萌亲自主持,如此才不怕会泄露消息,事后只要把这批有分行动的人留在咸阳之外,就不怕有人知道了。”
  项少龙回想起当日改变路线时,吕雄过激的反应,一颗心直沉下去。李斯道:“诸萌此人极攻心术,给我们逃了出来后,还故意扮韩兵来追赶我们,教我们深信不疑是阳泉君与韩人勾结来对付我们,直教人心寒。”滕翼出奇地平静道:“三弟你还要出使齐国吗?”
  项少龙连苦笑都挤不出来,缓缓道:“现在我只有一个兴趣,就要要证实这确是吕不韦的所为,再设法把诸萌杀死,让吕不韦先还点债给我项少龙。”次日黄昏时分,项少龙、滕翼、荆俊三人面色阴沉地由横龙岭回来,唤了李斯和肖月潭到瀑布旁说话。纪嫣然两女亦知此事,参与了他们的商议。不用说出来,各人均知道了结果。
  李斯沉声问道:“他们有多少人?”滕翼道:“约有千许人,都换上秦军装束,还打着屈斗祁和吕雄的旗号,肖先生猜得不错,这批人正是由诸萌率领,给荆俊认了出来。”
  荆俊点头道:“我还认出了几个吕族的人来,哼!平时和我称兄道弟,现在却是反脸无情。”乌廷芳一声悲呼,伏入纪嫣然怀里去,后者美目圆瞪道:“这笔账,我们怎也要和吕不韦算个清楚。”
  肖月潭叹了一口气道:“屈斗祁和他的人恐怕都完蛋了,这事自然赖在韩人身上,好坚定大王讨伐韩人的心。经过了这么多年,肖某人到今天才醒觉一直在为虎作伥。”李斯道:“这事怎也要忍他一时,我和肖老都可拍拍手便离开,但项太傅肩上还有个乌家,欲走无从,幸好大王和姬后都支持你,只要不撕破脸皮,吕不韦一时仍难奈你何。”
  肖月潭道:“表面上,少龙你定要扮作深信此事乃阳泉君勾结韩人做的,瞒着所有人,包括吕不韦在内。然后韬光养晦,如此定能相安无事。到了时机适当,就把家业迁往边疆远处,看看这无情绝义的人怎样收场。”说到最后,咬牙切齿起来。
  妃嫣然轻抚着乌廷芳抖颤的香肩,皱眉道:“可是现在我们应怎样应付诸萌的人呢?若如此一走了之,岂不是教人知道我们巳起疑了吗?还有小武和小恬两人,若把事情告知蒙骜,吕不韦便会知道我们巳洞悉他奸谋了,以他现在每日都扩张着的势力,要弄倒乌家和少龙,应该不会是件困难的事。”
  滕翼道:“这个我反不担心,少龙已有先见之明,先前布置就是为了应付这些奸谋,这才把女眷都移往塞外。我们只要预备好逃路,再依照原定联络的方法,告知那些恶贼我们的位置。他们定会像上次般在晚上摸来袭营,我们就杀他们一个痛快淋漓,才返回咸阳去,正如少龙所说,先向他预取点欠债。”
  荆俊由袖内取出一卷帛图,上面粗略画出了横龙岭的形势,其中三支旗,代表着敌人分布的形势,指着其中一处谷岭道:“这处有一块险峻的高地,三面都是斜坡,长满了树木,后面则靠着横龙岭东南的支脉,离开诸萌处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若我们在那里设置捕兽陷阱,又趁这几天阳光充沛,树上积雪都溶掉的良机,取脂油涂在树身处,以火攻配合,怎也可使诸萌栽一个大筋斗。”
  滕翼指着后山道:“我们实地观察过,只要预先设下攀索,可以轻易翻过山岭,由另一边的平原迅速离去,肖兄和李兄两人可偕廷芳和蒙家兄弟先在那里等候我们,亦好看管着马儿粮秣。”项少龙长身而起道:“就这么决定好了,现在最紧要是争取时间,只要有数天工夫,我们就可要诸萌好看。”
  夕阳终沉在野原之下,雪白的大地充满荒凉之意。铜镜反映着太阳光,向着诸萌的营地,连续发出了一连串闪光,停下后隔了片时,又再如法施为,连续三趟后,项少龙才收起小铜镜。这是临别时项少龙和屈斗祁吕雄两人定下的联络手法,屈吕两人看到讯号后,就应派人来找他们,现在当然不会有这种事了。
  项少龙等三个结拜兄弟,领着八名乌家子弟和精擅野战之术的三十八名荆氏猎人,带备了大批箭矢,攀上后山,借着山石高崖的掩护,隐蔽好身体,静待鱼儿来上钓。山下设立了五、六个零星分布的营帐,藏在坡顶的林内,若敌人由远方高处看来,定难知道虚实。
  看着太阳由中天缓缓下移,项少龙禁不住百感交集。虽知和吕不韦迟早势不两立,但那猜得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呢?想到庄襄王命不久矣,吕不韦将掌权达十年之久,他便一阵心悸,这么长的一段日子,他和乌家可以捱过去吗?这全要看朱姬这将来的太后了,只要吕不韦不敢明来,他就有把握应付他相府的家将兵团。
  回咸阳后,他将会秘密练兵,并设法引进二十世纪的练钢技术改良兵器。他以前从未认真想这方面的事情,现在为了自保,却要无所不用其极了。由这刻开始,他将会和吕不韦展开明里暗里的斗争,只要小盘地位稳固,就是吕不韦授首的时刻了。历史上虽说吕不韦是自杀而死,但以吕不韦这种人怎肯自杀,说不定是由他一手包办也大有可能。
  他虽恨赵穆,但两人打开始便站在敌对的情况下,不像吕不韦这么卑鄙阴险笑里藏刀,尤教人痛心疾首。身旁的纪嫣然靠了过来,低声道:“你在想什么呢?”项少龙涌起歉意,叹道:“教你受苦了!”
  纪嫣然柔声道:“这算得什么呢?像你这种人,到那里去都会招人妒忌,嫣然在从你时,邹先生早预估到有这种情况出现,嫣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哩!”项少龙轻拥着她,充满感激之意。
  这秀外慧中的美女幽道:“当日我听你说过姬后曾多次单独找你倾谈心事,我便觉得很不妥当,现在吕不韦之所以能对大王和太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全因有姬后在旁帮忙。她对你不寻常地示好,正促起了吕不韦杀你的动机,只有这样,才可使姬后全心全意助他对付阳泉君和巩固权力,这种事我看过很多了,谁不是这个样子呢?”
  顿了顿又道:“那晚我们到相府作客,吕不韦有几次看我们的眼神都很奇怪,嫣然对这方面最有经验,那是妒忌的眼光。”项少龙听的背脊生寒,不过既已打定主意跟吕不韦对着干,也就不再犹疑,反而心情轻松起来,搂住纪嫣然的纤腰笑道:“他忌妒的该不只是姬后,应该是我艳冠天下的小嫣然才对!”纪嫣然闻言羞红双颊,见他放开心怀,也不禁欣喜。
  天地此时暗黑下来,一弯明月升上山头,照得雪地烁烁生辉,横龙岭积雪的峰岳更是透明如玉。另一边的滕翼看着下方的密林,低声警告道:“来了!”
  敌人像上趟般,由三面斜坡摸了上来,只是没有亮起火把,完全没有半点声息,只是间有枝叶断折的声音,可见来者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项少龙等屏息静气,劲箭都搭在弓弦上。在这等居高临下,又有山石掩护的地方,他们已是立于不败之地,问题只是能歼灭对方多少人了!
  陷阱布置在营地四周,斜坡和丘上的林木均涂上了临时榨取的松脂油,烧起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过了差不多整个时辰,枝叶断折声静了下来,只有北风仍在呼啸着。滕翼冷笑道:“来了!”话犹未巳,无数火把在丘绿处熊熊燃起,接着杀声四起,以数百计的人往丘林内的营帐扑去,箭矢雨点般穿营而入,杀气腾腾。接着却是人倒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营地四周的陷阱,都是由荆族猎人精心布下的,连猛兽都难以幸免,何况是人。
  火把脱手抛飞下,树木立时猎猎火起。在北风劲吹中,火势迅速蔓延。下方的敌人乱成一团,不分方向。项少龙一声令下,十多支火箭先射往高空,投往坡处的密林去。大火波及了整个山头,惨叫奔走的声音不绝于耳。项少龙等那还客气,涌起仇恨,劲箭雨点般洒下去。
  在火光里,敌人目标明显,又无路可逃,涌上了丘顶,侥幸没堕进陷阱的数百人,却躲不过火烧和利箭贯体的厄运。当整个山头全陷在浓烟和火焰时,项少龙等也抵受不了,连忙借着预先布置好的攀索,由后山逃去。总算稍舒了心中深刻的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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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 第九章 返回咸阳

二十天后,终重返韩境。先不要说项少龙现在对出使各国的事意冷心灰,根本所有财物和文牒均在红松林一役失去了,又与秦军断了联络,这样两手空空去拜访各国君主,只成天大的笑话。这天安好营帐后,预备晚膳时,众正奇怪不见了肖月潭,李斯气急败坏地赶来道:“肖老病倒了!”众人大骇,不过此事早有预兆,肖月潭这几天满脸病容,问他却说没有什么,到现在终撑不住了。
  众人涌入帐内,都吓了一跳。肖月潭面若死灰,无力地睁开眼来,苦涩笑道:“我不行的了!”乌廷芳和一向与他友善的蒙家兄弟都忍不住流下泪来。纪嫣然凄然道:“肖先生休息两天,就会没有事的了!”
  要给他把脉时,肖月潭拒绝道:“肖某精通医道,病况如何自会知道,我想和少龙单独说几句话。”众人惟有黯然退出帐外。到只剩下项少龙一个人时,肖月潭竟坐了起来,目光神满气足,脸容虽仍是那种死灰色,但感觉上却完全不同了。项少龙目瞪口呆时,才醒悟到他是以易容术在装重病,高兴得一把抓着他的手,再说不出话来。
  肖月潭歉然道:“真不好意思,累得廷芳都哭了,但不是如此,又怕骗不过小武和小恬。”项少龙会意过来,低声道:“肖兄准备不回咸阳了。”
  肖月潭点头道:“我再也不能忍受着以笑脸迎对那奸贼,他今趟是全心要把我除去,好削弱图爷的势力,以他吕族的人代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这么做,怕人数落他不念旧情。”由枕下掏出一个封了漆的竹筒,塞入项少龙手中道:“我诈死的事,除李斯、滕翼和龙少你外,只能让图爷一人知道。少龙请把这信亲自交给图爷,他看过便会明白,同时请他为我遣散家中的妾婢仆人,幸好我无儿无女,否则想走也很难办到。”
  项少龙想起自己亦没有儿女的负担,此刻看来,竟是好事而坏事了。但听到这足智多谋的人语调苍凉,回想起当年在邯郸初会时的情景,不由满怀感触,叹了一口气,废然道:“肖兄准备到那里去呢?”肖月潭微笑道:“天下这么大,何不能容身呢?我肖月潭还有些可出卖的小玩意,想要求一宿两餐,应该没有问题,总好过与虎同室。”
  项少龙点头无语。肖月潭道:“我有了落脚处后,自会使人告知少龙。记着回去后,千万要装作若无其事。阳泉君的野心虽给吕不韦夸大了,但本身亦非善男信女,借机除了他,应是好事,至于会牵连多少人,就非我们能控制了。”顿了顿又道:“吕族的人里,若诸萌在横龙岭一役果然丧命,那吕族将暂时没有可成气候的人,只要他一天仍倚重图爷,图爷可照拂你们。记得回咸阳后立即引退,没有必要,就不要见姬后和政太子,此乃保命之道。”
  项少龙想起小盘,心中暗愁,他怎可完全置他不理呢?偏又不能把原因解释给小盘听,怕他负担不来。肖月潭压低声音道:“今夜由你们掩护我秘密溜掉后,就把整个营帐烧了,说是我的遗命,少龙!小心点了。李斯在吕不韦眼中乃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回去亦不会有事。想不到此人才智学养均如此高明,异日将可成为你有力臂助。”
  项少龙想起李斯异日朝拜相的风光场面,脑际又同时现出秦人征讨六国,千军万马对阵交锋的惨烈情况。心中不禁涌起豪情壮气。项少龙啊!你千万不能意志消沉,否则休想活着见那些场面了。黯然神伤下,项少龙回到咸阳,吕不韦早接到消息,在城外迎上他们。
  众人都恨不得他肚皮处插上几刀,不过他身旁的百多名亲卫,人人身型彪悍,非是易与之辈,显见他在未知虚实的情况下,亦在防备他们。同来的还有蒙骜,见到众人垂头丧气而回,屈斗祁、吕雄、肖朋潭、一千秦军和三百相府家将影迹全无,大为讶异,不像吕不韦般是装出来的。蒙武和蒙恬两人脱难归来,终是年幼,见到亲爹立即扑下马来,冲进了蒙骜怀里,哭着把事情说了出来,倒省去了项少龙不少工夫。
  当说到横龙岭一役时,吕不韦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以为奸谋尚未败露。听到肖月潭的“因病逝世”时,吕不韦搥胸顿足地悲叹道:“此事我定会为月潭讨回公道。”转向项少龙道:“少龙!此事非你之罪,我立即和你入宫向大王面禀此事。”
  若在以前,项少龙必会心生感激,这时当然是另一回事了。各人分作四路,蒙骜向项少龙表示了衷心的感激,领两子回府去了。滕翼、纪嫣然、乌廷芳等迳返乌府。李斯在几名吕不韦的亲卫护送下,到相国府去。吕不韦则和项少龙并骑进宫。
  蹄声踢踏中,项少龙很想找些话稳住吕不韦,偏是心内只有滔天恨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吕不韦还以为他在担心庄襄王会怪罪下,假言安慰道:“都是我不好,想不到有燕人徐夷乱这着伏兵,否则就不致教少龙落至这等田地,待我在府内精挑几个美女予你,以前的事,忘记它算了。”项少龙的心在淌着血,道:“吕相万勿如此,是了!东周的事如何了?”
  吕不韦立即眉飞色舞,昂然道:“区区东周,还不是手到拿来,在我提议下,大王已把东、西周故地合并为三郡,三川即河、洛、伊三条大河,还封了我作文信侯,负责管治此郡,食邑十万户。”顿了顿再兴奋地道:“阳泉君此人当然不可放过,韩人与他勾结,亦是罪无可恕,现在再无东周妨碍阻挠,我立即便请大王对韩用兵,际此六国自顾不暇之时,尽量占领韩人土地,然后就轮到赵魏两国了。”
  项少龙暗暗心寒,肖月潭说得对,若论心狠手辣、阴谋手段,确没有多少人是吕不韦对手。说到这里,宏伟的宫门出现眼前。项少龙叹了一口气,庄襄王对自己这么信任,自己偏要硬着心肠骗他,人生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事呢!
  庄襄王在后宫书齌内接见项少龙,听罢后龙颜色变,显是动了真火,沉吟不语。与小盘居于右席的朱姬悲呼道:“阳泉君如此胆大妄为,害得少龙损兵折将,大王定要为他讨回这笔血债。”小盘亦双目喷火,紧握小拳,因他对乌廷芳有着姊弟般的深刻感情。
  吕不韦更以最佳的演技喟然道:“老臣一直都遵照大王吩咐,对左丞相抱着以和为贵的态度,怎知人心难测,纵使他对大王有恩在先,但大王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他竟敢如此以怨报德,唉!臣下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了。”项少龙低垂着头,以免给吕不韦看穿他心中鄙屑之意。
  庄襄王再思索了半晌,朝项少龙道:“今次出使,所有殉难的人,家属都得十两黄金。唉!少龙你最紧要保持冷静,寡人感同身受,少龙有什么请求,尽管说出来,寡人定会设法为你办到。”朱姬和吕不韦两人忙向他打眼色,教他求庄襄王为他主持公道。
  项少龙诈作看不见,下跪叩头道:“少龙一无所求,只希望能暂时卸除官职,退隐山居。”庄襄王、朱姬、吕不韦和小盘同感愕然,脸脸相觑,说不出话来。朱姬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蹙起黛眉,苦思原因。她最清楚项少龙恩怨分明,怎会肯放过阳泉君呢?吕不韦不知奸谋败露,见他心灰意冷,反心中暗喜。
  小盘则大感愕然,暗忖难道师傅不再理我了。幸好他最清楚项少龙,必定另有所图,故虽不开心,却不怪他。庄襄王还以为项少龙怕自己难做,故连大仇都摆在一旁,心中一热道:“少龙先休息一下也好,但这事寡人绝不肯就此不闻不问,待会就去见太后,先向她打个招呼。”朱姬失声道:“大王千万勿如此做,太后虽不喜阳泉君,但说到底都有骨肉之情,若惊动了阳泉君,蓦地发难,只会苦了百姓。”
  吕不韦也离座叩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王请立即下令,由臣下指挥,把奸党一网打尽,为大王立威。”庄襄王凝视着跪在座前的项少龙和吕不韦两人,猛地咬道:“好!这事就交给相国去办,但须留左丞相一命,待我禀知太后后,再作定夺。”
  吕不韦忍着心中狂喜,大声答应了。项少龙心中却忖道:“好吧!现在即管让你横行一时,但终有一天,我要教你这大奸贼命丧于我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手里。”
  回到乌府时,在内宅偏厅处,项少龙把肖月潭嘱托的信交给来探望他的图先。图先一言不发,拔开活塞,取出帛卷,默搅着,神色出奇地没有多大变化。看罢立即把帛书烧掉,到成了灰烬时,淡然道:“这十多年来,我图先从没有把肖月潭当作下属,甚至比亲兄弟更要好。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只有他办的事,我才会放心。到了这种时候,他仍肯给我这一封信,我总算没有错交这好兄弟。”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摇头无语。图先潇洒地一耸肩头,若无其事道:“鸟尽弓藏,此乃古今不移的至理,共患难容易,共富贵则难若雪中送炭,我们这群老臣子,错在知道太多吕爷的事,尤其关乎到他和姬后之事。其实在看这封信前,我已找李斯问清楚了一切,所以才一点不觉惊奇。”项少龙才恍然,为何图先能表现得那么冷静。
  图先冷然道:“吕不韦虽然厉害,我图先又岂是好惹的人,诸萌到现在仍未回来,应是凶多吉少,吕雄则刚回来了。你小心点蒙骜,若让他知道真相,以他刚直的性格绝藏不住心,徒教他给吕不韦害死。现在阳泉君被囚禁起来,株连者达万人之众,秦国军方大半人都巳向吕不韦投诚。若是明刀明枪,我和你也斗不过半个指头。”项少龙点头道:“图兄准备怎么做呢?”
  图力嘴角露出一抹冰寒的笑意,低声道:“和你一样,在等待最好的机会。”哈哈一笑,舒尽了心中的愤慨,起身去了。项少龙呆坐在那里,直至乌应元来到他旁下,才清醒了点。
  乌应元叹了一口气道:“吕相教我来劝你,他正在用人之时,蒙骜将军马上要出征韩国,少龙肯做他的副将吗?”项少龙诚恳地道:“岳丈信任我吗?”
  乌应元微一错愕,点头道:“这还用说吗?我对你比自己的亲儿更信任。”项少龙低声道:“我每件事都是为乌家着想,包括这次退隐山林,终有一天岳丈会明白小婿为何这样做,但现在却请千万勿追问原因。”
  乌应元剧震下,色变道:“你有什么事在瞒我?”项少龙虎目闪着精光,缓缓道:“岳丈不是想为乌爷爷在咸阳建一个风风光光的衣冠塚吗?假若十年后我项少龙仍有命在,必可完成岳丈这心愿。”
  乌应元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后,长长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明天我们立即迁出咸阳,无论如何,我们岳婿之情,永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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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 第十章 君恩深重

由赵返秦后,命运之轮便不断作弄着项少龙。当日在大梁及邯郸,纵使在那么凶险的环境里,加上少许运气,他仍可安然度过,可是在红松林处,却因他警觉性不高,给吕不韦这阴谋家算中了一着。他不能再给吕不韦另一次的机会了,因为他根本消受不起。
  转至牧场已有半年的时间,其中与赵妮、赵雅、赵倩说明了小盘现在的状况,同时也与妻妾俏婢们说明了咸阳现在的局势险境,共度难得的悠闲时光。这段期间他的心境逐渐平复过来,绝口不谈朝政,暗中秘密操练手下的儿郎,全力栽培出一支人数增至五千人的特种部队,他将以之扶助小盘登上王座,应付吕不韦的私人军团。
  这些战士除原先由乌卓一手训练出近三千人的乌家子弟,与及由邯郸随来的蒲布等人及荆族猎人外,新近更通过乌卓和滕翼,秘密由广布于六国的乌氏族人和荆家村里再精选了一批有潜质的人来。这五千人作了五军,每军千人,分别由乌卓、滕翼、荆俊、乌果和蒲布率领,平时以畜牧者的身分作掩饰,训练集中在晚上进行,使他们精于夜战之术。
  课程主要由他和滕翼设计,不用说多是以前他在二十世纪学来的那一套,稍加变化后搬了过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纪嫣然的越国工匠,配合着项少龙这二十一世纪人对冶金的认识,制造出超越了当时代的优质兵器。那时的剑多在三尺至四尺许间,过长便折断,但他却成功铸造出长达五尺的超薄超长的剑,只是这点,已使这特种部队威力倍增了。
  乌应元又派人往各地搜罗名种,配出一批战马,无论在耐力和速度上,均远胜过从前。肖月潭说得对,有乌家庞大的财力物力在背后撑腰,确是别人不敢忽视的一回事。项少龙本身曾受过间谋和搜集情报的训练,深明知己知彼的重要性,于是挑数百人出来,进行这方面的训练,由陶方这经验老到的人主持。经过半年的努力,他们已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秘密军事集团了。
  吕不韦不时遣人来探听他的动向,但由于有图先在暗中照拂,当然查不出任何事情来。日子就在这种表面相安无事,暗里则波汹浪急的情况下过去了。这天陶方由咸阳回来,在隐龙别院找不到项少龙,在纪嫣然、乌廷芳和赵致三女的陪同下,赶到在拜月峰训练战士攀山越岭的项少龙处,向他汇报最新的情况发展。
  项少龙和陶方返回营地,到了一个可俯瞰大地的石崖处说话。陶方劈口便道:“蒙骜攻赵,连战皆胜,成功占领了成臬和荥阳,王齕则取得上党。现在继续对榆次、狼孟诸城猛攻。六国人人自危,听说安厘王和信陵君抛开了成见,由信陵君亲赴六国,务再策动另一次合从,应付秦国的威胁。”
  项少龙沉声问道:“赵人仍与燕国交战吗?”
  陶方道:“燕人仍处于下风,廉颇杀了燕国名将栗腹后,燕人遣使求和,当然要给赵人占点便宜的了。信陵君此行,首要之务就是要促成燕赵的停战。”
  项少龙问道:“咸阳目前情势如何?”陶方道:“吕不韦的声势日益壮大,家将食客已达八千人,还另建比现在相府规模大了三倍的相府,左丞相一职更因他故意留难下,一直悬空,使他得以总揽朝政,加上捷报频传,现时咸阳谁不看他的脸色做人?”项少龙道:“那陶公今次匆匆赶来,还有什么事呢?”
  陶方神色凝重起来,道:“此事奇怪之极,大王派了个叫滕胜的内史官来找我,召你入宫一见。所以我立即赶来通知你,看那滕胜神神秘秘的,内情应不简单。”项少龙的心打了个突兀,这时乌廷芳的娇笑声传来道:“项郎啊!来主持公道,评评人家和致致谁才是攀山的能手。”项少龙心中暗叹,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恐怕又要告一段落了。
  项少龙和滕翼领着十八名手下,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三天早上返抵咸阳城,立即入宫见秦王。这十八人被滕翼称为十八铁卫,包括了乌言着和乌舒这两个曾随他出使的乌家高手在内,乌族占了十人,荆氏猎手占了六人,其他两人则分别来自蒲布那夥人和纪嫣然的家将。这十八铁卫在严格的训练下,表现出惊人的潜力,故能在五千人中脱颖而出,当上了项少龙的亲卫,可见他们是如何高明,是特种部队里的顶级精锐。
  自红松林一役后,各人痛定恩痛,均发觉到自保之道,惟有强兵一途,打不过都可突围逃走。庄襄王早有吩咐,禁卫见项少龙到来,着滕翼等留在外宫,立即把项少龙到书齌去见庄襄王。庄襄王神采如昔,只是眉头深锁,略有倦容。挥退下人后,庄襄王和他分君主之位坐下,闭门密语。
  这战国最强大国家的君主微微一笑道:“少龙退隐经过有半年多了,寡人和姬后都不时谈起你来。前天早朝时,寡人忽发奇想,想着假若有少龙卿家在朝就好了。现在看到神采飞扬,尽洗当日的颓唐失意,寡人心中着实为你高兴哩!”项少龙听得心头温暖,权力使人变得无情和腐化这常规,并没有发生在这气质高雅的人身上。同时亦黯然神伤,皆因想起他命不久矣,但更奇怪好端端的,怎像生命已走到尽端的人?
  这种种想法,使他涌起复杂无比的感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庄襄王点头道:“少龙是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这从你的眼神便可清楚看到,你知否阳泉君三天去世,少龙终于得回公道了。”项少龙愕道:“大王处决了他吗?”
  庄襄王摇头道:“下手的是不韦,他以为寡人不知道,软禁了他后,隔不了多少天便送上烈酒和美女给阳泉君,这人一向酒色过度,被寡严禁离府,更是心情苦闷,漫无节制,半年下来,终撑不住一命呜呼!这样也好,只有一死才可补赎他曾犯过的恶行。”
  项少龙心中暗叹,他对阳泉君虽绝无好感,但说到底,阳泉君只是权力斗争的失败者,和吕不韦相比,他差得实在太远了。庄襄王不知是否少有跟人说心事,谈兴大发道:“以前在邯郸做质子时,以为返回咸阳,便再无苦恼,那知实情却是另一回事。由太子以至乎现在当上了君王,不同的阶段,各有不同的烦恼,假若真如右相国的梦想统一了天下,那种烦恼才真教人吃不消,只是我们大秦已这么难料理了。”
  项少龙暗叹这些烦恼将是小盘的事了,想起秦代在各方面的建设,顺口道:“小有小管,大有大管,不外由武力和政治两方面入手,前者则分对外和对内,对外例如连起各国的城墙,防止匈奴的入侵,对内则解除六国的武装,改以严密的监管,天下就可太平无事了。”这些都不是项少龙意见,而是历史上发生的事实。庄襄王一对龙目亮了起来,兴奋地问道:“那政治方面又该如何呢?”
  项少龙如背诵般随口应道:“大一统的国家,自然须有大一统的手段,首先要废除分封诸侯的旧制,把天下分成若干郡县,置于咸阳直接管辖之下,统一全国的度量衡和货币,使书同文、行同轨。又再修筑驿道运河,促进全国的交通和经济,久乱必治,大王何用心烦呢?”庄襄王击节叹道:“少龙随口说出来的话,已是前所未的高瞩远见,这左丞相一位,非少龙莫属了。”
  项少龙剧震失声道:“什么?”庄襄王欣然道:“阳泉君终是名义上的左丞相,现在他去世了,当然要另立人选,寡人正为此烦恼,但又犹豫少龙是否长于政治,现在听少龙这番话,寡人那还会犹豫呢?”
  项少龙吓得浑身冒汗,他那懂政治呢?只是依历史书直说,以解开庄襄王心事,岂知会惹来如此“可怕”的后果。忙下跪叩头道:“此事万万不可,大王请回成命!”庄襄王不悦道:“少龙竟不肯助寡人治理我国?”
  项少龙心中叫苦,道:“大王和吕相说过这事了吗?”庄襄王道:“蒙大将军刚攻下了赵人三十七城,所以相国昨天赶了去,好设立太郡,现在我大秦在东方有了三川和太原两郡作据点,突破了三晋的封锁,对统一大业最为有利。但不韦卿家的工作量亦倍增,少龙是少数被不韦看得起的人之一,有你为他分担,他便不用这么奔波劳碌了。”
  项少龙暗忖若我当上左丞相,恐怕要比庄襄王更早一步到阎王爷处报到,正苦无脱身之计时,灵机一动道:“可是若少龙真的当上左丞相,对吕相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呢?”庄襄王讶道:“少龙你先坐起来,详细解释给寡人知道。”
  项少龙回席坐好后,向上座的庄襄王道:“少龙始终是由吕相引介到咸阳的人,别人自然当少龙是吕相的人,若少龙登上左丞相之位,别人会说吕相任用私人,居心不良。况少龙终是外来人,以前又无治国经验,怎能教人心悦诚服。”庄襄王皱眉道:“但寡人心中,再没有比少龙更适合的人选了。”
  项少龙冲口而出道:“徐先将军亦是难得人材,大王何不考虑他呢?”他和徐先只有一面之缘,但因他不卖账给吕不韦,所以印象极深,为此脱口说出他的名字。庄襄王龙颜一动,点头道:“你的提议相当不错,但少龙仍否要考虑一下呢?”
  项少龙连忙加盐添醋,述说以徐先为左相的诸般好处,到庄襄王让步同意后,才满额冷汗道:“少龙有一个小小的提议。”庄襄王道:“少龙快说。”
  项少龙道:“吕相食客里有个叫李斯的人,曾随少龙出使,此人见识广博,极有抱负,大王可否破格起用此人呢?”庄襄王微笑道:“这只是小事一件,我立即给他安排一个位置,少龙你真是难得的人,处处只为别人着想。”
  项少龙心中暗喜,道:“那位置可否能较为接近太子,有此人作太子的近侍,对太子将大有裨益。”庄襄王完全没有怀疑他这着对付吕不韦最厉害的棋子,欣然道:“那让他当个廷尉,负上陪小政读书之责吧。是了!少龙去见姬后和小政吧!他们都很渴望见到你呢?”
  项少龙暗谢了半年来一直被他丢到脑后的老天爷后,施礼告退。才踏出门口,两名宫娥迎上了来,把他带往后宫去见朱姬。项少龙明知见朱姬是不大妥当,但却是欲拒无从。
  到了后宫华丽的后轩,正凝视着窗外明媚的秋色时,朱姬在四名宫娥拥簇里,盈盈来到他对席处坐下,剪水般的美瞳滴溜溜的在他面上打了几个转,喜孜孜地道:“少龙风采依然,我真是心中欣慰。”四名宫娥退至一角时,项少龙苦笑道:“我们这些人仍有一口气在时,都只好坚强地活下去。”
  朱姬黯然道:“少龙,振作点好吗?人家很怕你用这种语调说话。”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没有答她。朱姬一时亦不知说什么话才好。终由项少龙打破了僵局,问道:“姬后生活愉快吗?”
  朱姬欣然道:“少了阳泉君这小人在搬弄是非,不韦又干得有声有色,政儿日渐成长,我还有何所求呢?只要项少龙肯像往日般宫内调教政儿,朱姬再无半丝遗憾了。”项少龙被她诚恳的语调打动了少许,但同时想起寿元快尽的庄王和吕不韦这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不感交集,黯然道:“多给点时间我考虑好吗?”
  朱姬欣然道:“人家绝不会迫你,只希望你能振作点,有你助政儿,天下还不是他襄中之物吗?”项少龙最怕和朱姖这媚力惊人的美女相处,乘机告退。朱姬今趟没有留难,陪着他走到宫门,低声道:“再给你半年时间吧!到时无论如何,你都再不可推辞大王的聘任了。”这么一说,项少龙立时知道庄襄王想他为左相一事,是朱姬有分出力的。他亦可算是朱姬方面的亲信,她当然爱起用自己的人。
  离开后宫,朱姬使人带他去见小盘。事实上项少龙一直挂着这未来的始皇帝,虽知刚巧他在上着琴清的课,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他现在还真有点怕见琴清,这半年与数十位娇妻美妾俏婢们朝夕相处,可谓夜夜温柔乡中眠,日日脂粉堆中宿中,与初抵战国时代时,毫无顾忌拈花惹草的心态,已有天渊之别了。换了以前,他必会千方百计情挑这以贞洁守节名着秦国的俏寡妇,好设法弄她上榻,享受她那冰霜溶解后的娇姿媚态。但现在他只希望陪着妻妾俏婢们,安安静静,无惊无险地过了这奇异的一辈子,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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